第39节
苏寒山的身影全速掠到左香云身侧,一掌斜劈过去。 左香云面前,缭乱的火光陡然消失,只有猩红血色,占满她全部的视野,猩红事物的上下边缘,还各有獠牙参差。 等那只狐狸被苏寒山一掌劈飞之后,左香云才猛然察觉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恶臭,脸色一白,几欲呕吐。 她已经明白,刚才自己的脸,险些就探进了那只吞食人血的精怪口腔之内。 若不是苏寒山来得及时,那只灰狐,恐怕是想把她整个脑袋一口咬掉。 苏寒山追杀过去,左手一掌扫去,掌风直接把刚落地的灰狐又给掀飞,撞在一棵桃树之上。 隔空掌力与桃树树干,死死夹着灰狐的腰腹,使它乱咬乱抓,急于挣脱。 但不等它把桃树晃倒,苏寒山已经追到近前,探出的左手,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这只精怪的腹部。 嘭!!! 苏寒山一触即收,倒退两丈。 那灰狐口中喷出的大股鲜血,没有一点沾到他身上,只洒在附近地面与桃树上,嗤嗤作响,腐蚀出一缕缕青烟。 喷血之后,狐怪的尸体砸落在桃树根部,浑身抽搐了下,不再动弹。 桃林周围的怪雾,再度淡了一层,变得如寻常山间薄雾般,基本不影响人的视线了。 紧接着,那层薄雾也彻底消散,远山丛林,日光白云,再度清晰起来。 也不知道是最后两只精怪,主动放弃了维持迷雾,还是说,在精怪只剩两只时,雾气根基已经严重不足,被动溃散。 就在雾气散尽时,苏寒山眼角余光似乎瞥到,远处林间,有一道弧形银光闪过。 很快,雷白石就捏着一只青黑色大狸猫的后颈皮,走了过来。 那狸怪头上,还插着一根精钢打造的短箭,通体银亮光滑。 “你这……” 雷白石瞧瞧黄六合的尸体,又瞧瞧王虎楼的尸身,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,“虽然猜到你不像表面上那么弱,但你这,也利索得有点太吓人了。” 他露出感慨的神色,“平时我家里人嫌我游手好闲,惹是生非,过两天,大伙就该知道,什么样的人才叫真正的会惹事儿了!” “惹大事儿!!” 苏寒山听了,露出一个微笑:“雷兄可不要弄错,先惹事的是他们,我只是反击而已。” 清秀的少年双手叠在腰间,略宽的袍袖垂落,遮住腹部,显得文雅静气,很是亲和。 “君子十年报仇,而我家忍了五年,至少也算半个君子。” 雷白石对他竖起一个拇指。 “你们两个在干吗?” 雷如龙忍不住了,大喊道,“我这里还有一只狐怪啊,你们都被幻术遮了眼吗?” 雷白石正色道:“堂哥,你受伤之后,现在出刀谨慎多了,只要跟它比比体力,总能找到机会击败它的,如果苏老弟现在出手,到时候这只狐怪,又要怎么分呢?” “你总不能再拿区区三只虎狼之兽,打发人家吧?” 雷如龙脸憋得通红,终究没有再开口。 苏寒山若有所思:“雷兄又为何不出手呢?难道你们自家人,也要把功劳分得很清楚?” “哈哈。” 雷白石笑了一声,没接这个茬,转而道,“苏老弟,不觉得这几只精怪很奇怪吗?” “常见的精怪图谱中,很难找到与它们相符的种类,这也就罢了。它们的报复心,也异乎寻常的强烈,不像寻常的狐、狸二类精怪一样,吃亏之后就疯狂逃窜。” “我们杀死红狐之前,它们还知道尽量避免交锋,可红狐一死,它们就设立迷雾,一副要把我们全部干掉的想法。” “即使现在已经死得只剩一只黄狐,居然也没有逃走,攻势反而更加惨烈。” 苏寒山道:“猛兽都能有情,或许精怪间,灵性更强,情谊更深。乡野故事之中,不是也常有那种杀人如麻,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的土匪,却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吗?” “我不这么看。” 雷白石摇头道,“与其说是情谊,不如说是恐惧。在它们有一个同伴被‘人’所杀之后,好像触动了它们心中的某种恐惧,所以才会如此疯狂不智。” 他提起自己手上的狸猫,拨开蓬松的毛发,果然在尾巴根部也发现了一圈金环,跟那只红狐尾部的一模一样。 这金环很窄,已经勒进肉里,可想而知,应该是在这精怪更幼小的时候套上去的。 金环表面还有很多磕碰磨损的痕迹,本来似乎刻有什么印记,也被磨损得看不清了。 那么频繁的碰撞,不应该出现在尾巴靠近臀部的这个位置,必然是这些精怪,有意的想要摆脱这个金环,可惜没有成功。 “算了。” 雷白石抬头看向最后一只精怪,“我们还是赶紧带着猎物,离开千霞岭吧。” 他丢了狸猫,猝然出手,协助雷如龙,打杀了那只黄狐。 今年秋猎的第二天。 松鹤武馆和风雷武馆的人,就带着自家必须亲自护送的珍贵猎物,踏出了千霞岭。 还利用特制烟火和官府哨子的传讯,请捕快们协助,把两家武馆的其他人,也一并召集,前往千霞别院。 第50章 一雪前耻 九月十七,又是一个大晴天。 上午晒了几个时辰,晒得千霞别院里值守的捕快们,浑身暖洋洋的,山间的风,又不时带来凉爽的感觉。 这样的天气,本来很容易勾起人的困意,沧水县的高县令又是个比较宽和的人,也不会介意这些留守的部下,稍微打个盹。 可他们一个个竟然精神抖擞,眼睛扫来扫去,身体紧绷,按着自己腰间的配刀,看不出一点困意。 反而是人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紧张。 这种会给人巨大压力的氛围,源自于千霞别院,待客大堂之中,那几个天梯境界的高手。 更确切的说,是源自于黄明礼和刘四太爷。 昨天,秋猎刚开始不到半天的时间,黄明礼最宠爱的小儿子黄千里,就变成了一具尸体,被衙门的捕快运送出来。 虽然没有人目睹杀人凶手。 但王古城两年前亲子被杀的事情,加上黄千里那具尸体身上的一个脚印,似乎已经指明了凶手的来历。 王古城当时摸着自己的山羊须,对别人猜疑的目光不但没有解释,反而露出了明显的笑容,甚至叫别院里的人送上酒菜,当场就要大吃大喝一顿。 黄明礼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,真等酒菜上齐之后,忽然跺了下脚,震碎了满桌碗碟。 二人剑拔弩张,最后还是被高县令劝住,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。 可是谁料到,今天早晨的时候,捕快们又运出了刘家刘奇峰等人的尸体。 这回大堂里脸色最难看的人,成了刘四太爷。 不同于黄千里身上那么显眼的线索,刘奇峰等人的尸体,致命伤都看不出什么特色。 从早晨到现在,他简直把每一家都怀疑过了,又都不能肯定。 黄明礼好歹有三个儿子,而刘四太爷的亲儿子、亲孙子已死,最亲近,最可能成为接班人的,就只剩一个刘奇峰。 刘四太爷所受的打击,显然要比黄明礼更严重得多。 实际上,事态发展到这一步,除了主位上的县令高文忠,还能忍住心绪,神色不改。 就连雷动天,也已经明显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。 即使是五年前那样惨烈的一战,各大武馆领头的弟子,都没有真的死在秋猎之中,而本次秋猎过去还不到一半的时间,就已经死了两个领队弟子。 这大大超出了雷动天的预料,也不免让他担心起自家人的情况。 中午,千霞别院照旧提供了大厨烹调的饭菜,但这回,大堂里的人没有一个有心思去品尝。 菜还没有上全,高县令就挥挥手,让那些人把饭菜都撤下去了。 苏铁衣留了一坛酒,时不时的喝上一口。 黄明礼捏着他的紫砂茶壶,一动不动,王古城在那里把玩玉佩。 时间到了下午,大堂外的日头微斜,有捕快匆匆来报。 “风雷武馆和松鹤武馆参与狩猎的人回来了。” 第一句话就让雷动天和苏铁衣都变了脸色。 这才第二天,他们两家的人今日就回来,必有变故。 那捕快自己也慌得很,见了他们脸色变化,连忙加快语速。 “风雷武馆遇到精怪,折损了十几个弟子,雷如龙也受了伤,是雷白石召集了其余所有弟子,松鹤武馆无人伤亡。” “但是……” 他话还没有说完,就有两个飞王武馆的弟子闯进大堂之中。 “师父!” 那两个人跪在王古城面前,来势太急,地砖都被他们的膝盖磕出了些裂缝,“大师兄被松鹤武馆的人杀了!” 王古城原本心情不错,暗自得意,听了这话,豁然色变。 “什么?!” 他起身的刹那,身边的桌案、座椅,仿佛被无形之力拂过,没来得及发出半点破裂的声响,就已经化为飞散的粉尘。 那两个弟子被他的怒气压得直接趴在了地上。 “虎楼,我儿……” 王古城手掌颤了颤,嘶声道,“你们说,是谁杀了他?” “是、是松鹤武馆那个坐轮椅的。” 王家弟子喊道,“他根本不用坐轮椅,他在山谷里打死了刘奇峰,在桃林里打死了黄六合,大师兄也是死在那片林子里面。” 在这几句话传出来的时候,整个宽敞的大厅,忽然变得安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