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什么?这竟然是李执的主意? 李娇闻言立即跪在地上。 “回殿下,民女不知此事。” 这坑女儿的爹。 李娇在心中暗骂。 “你别紧张,李国公一心为国为民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 那女人轻笑一声,放下茶盏,继续道: “只是不知道若是本宫认你为本宫的义女,代替本宫远嫁西辽——这国公爷可还舍得?” 不等李娇回答,她站起了身,嘲弄的语气: “这国公爷为李氏一族奔波了大半辈子,老了倒想起给陛下当刀了。这先是季氏,后是本宫,只是不知道……他这把刀,磨得可足够锋利?” 这下了然了。 季氏是皇后母族,而今季后与其女永乐公主势大,季氏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。 太平长公主诛伏乱党有功,仪比亲王,府内属官,多达百人。朝堂之上,八位宰相,四出其门,权势滔天。 李氏日薄西山,有名无实,大厦将倾。故而这李执才铤而走险,为天子剑,先是要与季氏联姻,削弱季氏的姻亲,同时监视季氏。而后上疏奏请太平长公主和亲,背后恐也有天家授意。 百转回肠也不过一瞬。 李娇立刻顿首道:“臣女愿为殿下效劳。” “哦?有趣。” 姚月走出屏风。 素色长衫,头梳堆髻,不施粉黛,自带清贵与威仪。 有那么一瞬李娇差点以为这是一位大月女子。 装束毫无取悦之意,毫无被凝视之感,自带上位者的气质。 “你想要如何效劳,成为本宫的义女吗?” 用团扇挑起李娇的下巴,她轻声问道。 第8章 婉,从女宛声,屈伸也,机敏也,应变也。 象牙扇骨抵着下巴,传来丝丝凉意。 李娇毫不畏惧地注视着长公主,眸子亮得有些骇人。 “季氏嫡出的子嗣中尚未婚配的只有这季三,季相前些日子有与霍氏联姻之意,意图染指西北军权,家父才出此下策为陛下分忧。” 虽然……这其中恐怕也有他自己的小九九…… 李娇在心里默默吐槽。 姚月眸光流转,似在想着什么。 只听李娇继续道: “家父想要做孤臣,可是即使没有李氏也会有左氏、王氏、杨氏。总之,我们这些门阀世家中总要有只出头鸟,敲打季氏,为天子分忧。” 敲打季后一党,当然也要敲打长公主身后的庶族一党。 以季后为首的新贵,以长公主为首的庶族,以及以王杨左李四大家族为首的门阀。就这样构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,现下门阀式微,陛下当然要扶此抑彼,维系这个平衡。 姚月闻言掩扇轻笑, “哦?你的意思是……陛下也在敲打我?”她饶有趣味地摇着扇子:“这倒不像是个闺阁小娘子说出的话,不愧是李氏的女儿,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些。” 姚月终于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这名女子。 靠近李娇耳畔,她轻声问道: “那你说说,本宫该怎么办呢?” “回殿下,月满则缺。” “大胆!”一旁的女官怒斥道。 李娇长舒一口气。 赌对了。 长公主门人众多,权势滔天,果然招君上忌惮。 “无妨,让她继续说。” “高处不胜寒,殿下何不选一温暖山谷,修建道观,入观修行,为天家祈福。” 李娇抬头望着她。 “你果然很聪明。” “殿下,臣女还有一事相求。” “讲来听听。”姚月靠在塌上,心情似乎很不错。 “与季氏联姻本就是一招险棋,稍有不慎,李氏危矣。臣女愿随殿下入观修行,出家为道,从此不问凡尘世事。” “哦?好好的名门千金你不当,你想随我去当道姑?” 这李氏女,有趣。 “求殿下成全。” “准了。” “启禀殿下,左氏长公子求见,霍小侯爷求见。” 一侍女匆匆来报。 “都是来找你的吧?本宫今日乏了,你下去吧。其余的不见。” 李娇依旧跪在地上,低头恭敬道: “恭送殿下。” “噢对了,李……李娇?是吧?”长公主行至一半,似是想起了什么,突然回头发问。 李娇猛然抬头。 “回殿下,臣女名唤娇娇。” “娇娇?倒不是个适合你的名字。” 李娇苦笑。 姚月随手折了一朵亭外的海棠,簪在李娇鬓角。 “不过……你是个聪明人,本宫喜欢。” 亭外海棠如瀑布般倾泻,花枝在春光中乱颤,望着姚月离去的身影,李娇微微有些出神。 “阿姊!你没事吧!”看见李娇出来,李妙妙一把握住她的手。 李娇微笑着看着她,摇摇头:“我没事。” “李娇娇!你要吓死我了!” 轻轻拍着她的背,李娇轻声安慰她:“好啦好啦,没事了。” 看见李妙妙身后的左念,李娇向他行礼:“多谢左公子了。” “举手之劳,娘子不必多礼。” 霍厌悲在远处负手站着,没有上前。 李娇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,树荫下,她这个人都有些暗淡。 “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,你与左君先行吧。”李妙妙闻言悄悄掐了李娇一把。 李娇笑着推她,“快去吧。” 随便打发了她们,李娇朝霍厌悲走去。 “怎么啦?” 霍厌悲没有说话,一把抱住她。 她把头埋在李娇肩上,像是一只失落的大狗狗:“你不是答应过我,不去招惹姚月吗?” 李娇抬手揉揉她的脑袋:“是她把我叫去的,以后不会了。” 她没有和霍厌悲提入观修行的事。 再缓缓吧,李娇轻叹一声。 “她们皇室的人,都是疯子!这一次,你不要再和她扯上关系了。” 李娇微微有些出神,没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,只是点点头,赞同道:“是啊……皇室的人,哪有正常的呢?” 锥心刺骨的疼。 李娇被绑在刑架上。血肉模糊。 一女子从黑暗中走来。 一旁的人行礼道:“二皇子。” “李娇,兵符究竟在哪?” 李娇闻言缓缓抬头,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,眼前一片模糊,李娇努力睁大眼:“二皇姊?” 那女子抓住她的头发,强迫她抬起头:“好阿娇,告诉阿姊,你把兵符藏哪了?”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一口血呛在肺里,李娇开始猛烈地咳嗽。 “咳——咳咳——我——咳咳咳——我——我不知道——咳——” “继续审,该用刑就用刑,出了事我来担。” 还是一个漆黑的夜。 李娇望着刑架上的女人。 “李婉。”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原来是你,原来是你,终究是棋差一招啊,是我输了。” 女人癫狂地大笑。李娇从未见她笑得这般畅快。 “我也从来没有赢过。”静静注视着她,李娇道。 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女子越笑越凄厉:“原来是这样,原来是这样……” “什么?”李娇没听明白。 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宝剑锋从磨砺出哈哈哈哈……” 母皇时常念叨的那句,宝剑锋从磨砺出? “李娇,你还没有意识到吗?你个蠢货!从一开始,母皇属意的就是你哈哈哈哈。我,李婷,我们都是你的磨刀石哈哈哈,都是磨刀石!” “不是的……”李娇小声道。 李婉自顾自地大笑,丝毫不管李娇在说什么。 “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,李娇,你别怪我,你所经受的一切,都拜你那敬爱的母皇所赐!” 她大笑着,而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。 “她知道,你下不了这个手,你来之前,她就派人送来鸩酒。” “我们!李娇!我们所有人!我们所有人都是疯子!我们都不得好死!不得好死!” “不是的,不是的……” 不是磨刀石与宝剑。 我们都是穷途末路的困兽,养蛊般地被放置到权力的斗兽场,撕咬,挣扎。 我们谁都不会赢,我们永远也不会赢。 “如果有来世,我们在普通人家做一对姊妹,可好?”李娇近乎绝望地抬头,李婉已经没了呼吸。 “阿姊?” 没有回应。 李娇哭了,及大声的,绝望的哭嚎。 她从未这般哭过。 从那之后,她的泪水仿佛流尽,心也一起变得干涸,不再有波澜。 有的树还立着,但已经是一具朽木了。 收拾好情绪,走出暗室,外面跪了一片人。